1. 什么是神学?
“神学”,即为“人对神的研究”。
“神学”的神,不是God,耶和华,阿拉,上帝,佛祖,老天爷。
因为这些只不过是人类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文化语境中发明出来的独断的(arbitrary)语言符号,便于当时当地人们对神做出指涉。但这些“神”形态各异、彼此排斥、具有人类的性情、按照人类的意愿行事,祂们实际上是人类在幼年时期受制于原始的认知水平对“神”所做出的自我投射。
但“神学”的神,也是God,也是耶和华,也是阿拉,也是上帝,也是佛祖,也是老天爷。
当它们不指向自身,而是不约而同指向以下“神的定义”的时侯,它们就成为了神学的研究对象。所以这篇文章适用于不同语言的翻译,完全可以沿用当地的词汇,这并不是一个外来神要取代你原有的神,而是要让你明白你所信的是谁。
2. 神的定义
我们首先要对“神”做出最广义和最本质的定义。
“新神学”所研究的神,不是以色列人的神,西方的神,东方的神,而是“宇宙及其所有(all)赖以存在的神圣意志(sacred will)的总和”。“神圣”意味着其唯一、自有永有、创始成终;“意志”即是事物的第一动因。
没有该意志,万有包括人类都将不复存在;该“意志”也是万有包括人类存在的唯一原因、手段、及目的(cause,means,and purpose)。 因此,“万有都是本于祂,倚靠祂,归于祂”(For from him and through him and for him are all things)(罗马书11:36)。这就是神。
3. 关于意志的假说
该“神圣意志”最直接的体现,就是万事万物赖以生存的、作为这个世界纲领的、不可抗拒的自然法则。
“神圣意志”就是自然法中内蕴的底层逻辑——何以世界会是这样、社会的发展会是这样、人的行为模式会是这样等规律背后的总体意志。
神学即是关于规律之规律、法则之法则的“神圣意志”的假说。
之所以认定自然法中蕴含 “意志”,与其说有其客观证据的支撑,不如说这是人类活下去不得不做出的决定。
对于任何不可证伪的声明,寻找其为真的证据无异于循环论证,自说自话,一条死路。这种声明之所以成立,绝不是依靠所谓的“客观证据”;而是依靠“不得不如此、否则便灭亡”的事实为依托。这是“证明”自然法蕴含意志的唯一有效路径。
这里使用一个类比来说明:
假设现在没有任何手段可以观测和测量空气,它无色无味无质无量,你看不到它,摸不到它,但一呼一吸之间你实际上是依赖了它存在的假设。你可以认定它不存在,从而停止呼吸,那么很快你就会迎来死亡。对于不相信空气存在的人来说,他们自身也无法存在。而你正在呼吸这件事,就使得你不得不认定空气确实存在。
同理,人类活着,而且还活得热热闹闹、欣欣向荣,这说明大多数人都是觉得活着是有目的、有意义的,虽然说不出是什么让活着有目的、让世界有意义,但人类选择活下去而不是自杀这件事本身,就使得人不得不认定,赋予这一切目的和意义的东西虽然观测不到,但祂必然是真实存在的。
这样东西,我们称之为“神圣意志”。
4. 意义和意志
因为作为底层逻辑唯一观测者的人类,其存在的形态和发展的过程限定了人类的认识方式。这种认识方式不可避免的将对自己的认知投射到对“底层逻辑”的认知上去,导致对其“人格化”的理解,并以此来理解发生在自身的一切,也就是人类的历史。
关于历史,人只有两种可能的立场选择——历史或者是无意义的、随机的,或者便是有意义的,有目的的。前者是对“意志”的否定,后者是对“意志”的肯定,因为只有意志可以导向目的。
前一种立场必定将人生的意义一同陪葬。只要你采取这个立场,在你的力量不足以抵挡痛苦,只能依靠意义救赎痛苦的时候,你就无可救赎。因为无可救赎,每一秒钟你都将面对“为什么还要活着受罪,这样有何意义”的质问。
你既答不出来,也没勇气去死,唯一的“依靠”不过是一天比一天更少出现、也越来越寡淡的偶然快感。如果你同意这是不可选择的,那么就等于这个问题其实只有第二个答案,也就是你必须要做出一个决定:
——唯有意义能让你的生命值得忍受,而人生要有意义,历史必须有意义。历史要有意义,必然是意志的体现,历史是意志的体现,那么在历史中所呈现出来的法则必然蕴含意志。
认定历史没有意义,人生没有意义,规律就是规律,不存在背后的意志,现在仍在运转的一切,不过是在顺从规律自发形成的法则。这其实就是“无神论”的本质。
认定历史是有意义的,人生也是有意义的,规律是意志的体现,且这个意志是动态的,仍然每时每刻沿着祂的目的在行动。这就是“有神论”的本质。
认定“神圣意志”不存在,你就会得到一个等效于静止不变的自然规律的、无意义的、无态度的遗迹。
刚才说过了,这种认知必然导致人类文明的销毁、以及人类自身的灭亡。所以实际上这个世界上几乎并不存在真正的“无神论者”。当一个人真正成为无神论者那一刻,ta就不再有活下去的理由和意愿了。这可能存在于个别个体身上,但不可能在整个人类社会大范围存在,因为那无异于人类走向集体自杀。
人类要存活下去,必然要认定“神圣意志”存在。同时由于人自身认知和手段的有限性,“神圣意志”必然会化身为“人格化的神”——上帝、阿拉、佛祖、观音、祖先。但实际上,“神圣意志”远非任一人格所能涵盖,
因此,我们在一开头说:“神学”的神,不是God,耶和华,阿拉,上帝,佛祖,老天爷。我们又说:“神学”的神,也是God,也是耶和华,也是阿拉,也是上帝,也是佛祖,也是老天爷。就是这个道理。
5. 意义之源
总结一下,为了你自己的存在,你的痛苦必须有意义;你的痛苦要有意义,历史必须有意义;历史要有意义,主导历史的自然法必须有意义;自然法要有意义,自然法必须是某种意志的体现。
意志既然有体现,那么这个意志的特征、过去、现状和未来,就可以成为研究的对象。
这种研究,就是神学。
神学即意义之源。
6. 研究神学的可能性
作为依赖“神圣意志”而存在的人类有可能研究该“意志”吗?用《圣经》的话说,就是被造物如何能研究造物主?石头可以研究造物主吗?花花草草可以研究造物主吗?猫猫狗狗可以研究造物主吗?为什么人类可以?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此时此刻正在做这件事。
我们此时此刻正在做这件事,这是我们可以完全确定的事情。我在做这件事情,已然包含了我能够做这件事的条件。这就好比我在烤一个面包,你问我能不能烤一个面包,我会告诉你我现在就在烤一个面包。
但,注意,我烤出来的面包一定是你想要的吗?未必。
同理,我们能够研究“神圣意志”,因为我们此时此刻正在做这件事,但我们研究出来的结果完全等同于“神圣意志”吗?未必。
我们可以研究“神圣意志”,是因为我们定义了“神圣意志”,我们设定了命题,我们宣称“神圣意志”存在,我们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对世界和自身做出观察,我们去认识规律和法则并揣摩背后的意志,这一套工序下来,我们得到的就是“神圣意志”本身吗?当然不是。
我们必须对我们的有限有清醒的认知,我们所能做到的只是“正确的错误”,也就是说,我们的认知总是不完整的、有偏误的,但它们是在神所允许范围内所犯的必要的错误,里面有我们要学习的功课,也是趋向完备认知的必经之路。
我们的有限划定了我们认知神的边界,但我们与神的同源性提供了我们认识神的必要条件。
这个同源性就在于人同样是意志的主体,人同样具有自由意志。
如果说神是“神圣意志”的总和(whole),那么人就是“神圣意志”的分身(parts)。每一个人都是完整的意志主体,同时又是神圣意志的一部分,ta们既是整体性的(holistic),又是局部性的(partial);既彼此分离,又彼此相交;既属于自己,又属于所有。
正是人的“意志的分身”属性创造了人认识神的基本条件,也促使了人无时无刻不渴望认识神的动因。
人必须认识神,因为那里是ta的来处,也是ta的归处。
7. 神学具有时代性
在过往的时代,有过往时代的神学。它在自己所在的时代、根据自身的经验和观察、依靠当时最先进的手段,描述了他们对神的认知和理解,解决了那个时代的意义问题。
在新的时代,人类的经验和观察发生了改变、手段得到了创新和飞跃,必然会产生新的神学,解决新的时代的意义问题。
神是唯一、自有永有、创始成终的,但人类需要通过“正确的错误”不断检视、修正、提高对神的认识。这些“错误”会在新的时代与新的事实和社会发展发生撞击而突显出来,这种时候不该自欺欺人、自圆其说,而要实事求是、与时俱进。以新时代的客观事实和历史发生来检验和修正旧的神学。
每个时代的神学,必须战胜该时代所提出的质疑和挑战,旧的如此、新的亦然。这就是神学的时代性。
8. 新神学对《圣经》的应用
在这里必须提到新神学对《圣经》的应用。
可以这样简单的理解——《圣经》是上帝用“语言”和人立的约。而自然法则是上帝用“行为”加在人身上的约。《圣经》是在语言的层面对人的启示,自然法则是在事实的层面对人的启示。
自然法是指所有智慧生命必然共同认同的一切对自己的行为有规定性意义的约束。而这个定义里必然包括了社会规律、历史规律和自然规律。比如对于万有引力,这是一个不容人不承认,不遵从的“约定”。一个抓着自己头发想要离开地球表面的人只能说明ta尚无足以称为智慧生物的资格。
在文艺复兴、宗教改革以降,人类对自然法的认知相对粗浅,旧的神学依照《圣经》对世界做出描述。随着启蒙时代的来临和科学技术的发展,这种描述就不再符合新的经验和认知,它所支撑的神学理解和实践指导也随之受到冲击和挑战。
当地心说不再符合人类的观察、社会的发展对教会提出批评,社会整体教育水平提高与个体的素质日益成熟,按照新神学的原则,这不应该让教会感到意外和不安,恰恰相反,要把这看作是宝贵的机遇和神的意志,来借此修正和更新对神的理解。这是人类整体逐渐脱去幼态、进入青春期之后必然的后果。
9. 不依赖叙事的神学
因此,新神学注定不仅仅是依赖《圣经》去理解神,而是以《圣经》为蓝图和课题来源,循着客观世界和历史的发生去理解神。这是神通过塑造这个时代的历史对这个时代的神学所表达的不容无视的要求。
事实上,每个时代的神学,最终都是建立在它们所在时代最先进的自然史观之上。在很多时代,它们本身就是最先进的自然史学的火车头。
具体来说,就是一个神学观点的确立,不是因为《圣经》故事情节的发展,而是因为它内在的精义和逻辑与客观世界的法则互相印证。
比如:
传统的神学是这样的——在《圣经》中看到一个说法,然后在《圣经》中找到其他类似说法,通过一系列的印证,猜测这个问题的具体解答。
新神学是这样的——在《圣经》中看到一个说法,也在圣经中寻找其他相关的印证,然后把这一系列的说法的时代背景串起来,通过参考时代背景来思考上帝安排这些说法保留下来的原因,然后与整个世界运转的自然和人文规律去匹配。
这好比被《圣经》里的“苹果”砸到头,然后在现实生活中做实验,多方考察验证之后提出万有引力定律。事实上万有引力定律的依据是“多方考察验证”,不是“苹果”。
所以,对新神学而言,“圣经里如何说”并不能直接当做“事情就是如何”的根据,真正的根据是从圣经叙述指向的世界的事实。
因此,在实际层面上,新神学的结论是不依赖于圣经叙事的。对新神学而言,《圣经》是一种丰富而绝对重要的思想遗产,作为启示的关键矿藏。
新神学所承认的世界历史,是从大爆炸开始的那个版本,与一般科学共识完全一致,是遵从唯物史观的。也同样以事实作为研究历史鉴定历史的根本手段,其结论是完全不依赖于叙事的。
10. 《圣经》的必要性
这并不意味着《圣经》是无关紧要的,因为最初准确的指出这一点,也就是苹果掉在头上这件事,是非常重要的,甚至若非特殊启示而不可得的。
这也是新神学与自然神学不同的地方。自然神学否认特殊启示,否认来自于人类经验和理性之外的对神的认知。
但新神学并不排斥目前科学技术无法理解的“特殊启示”。
新神学相信神不会违背祂所设置的自然法则,神迹奇事和特殊启示并非“超自然”或“违背自然”,说神在这里在自然规则领域做了弊,这在新神学的视野里是绝不成立的。“自然规律”和“支撑自然规律的一切现象依据”,是神的“约”和“信”的最基本层面。就其严格性(信实程度)而言,甚至是先于新旧约的文本的。但是神仍然可以做超过我们理解的事情,这并非违背自然,而是以我们至今依然无知的某种机制运作着。
因此,新神学完全认可《圣经》的特殊启示。
11. 新的使命
按照基督教最基本的信仰,神全知全能,主宰历史。于是理所当然的意味着时代是神所推动,人类对真理和技术的认知是神亲手浇灌出来的。换句话说,在每一个时代把对基督信仰的认识提升到神所推动历史到达的新的水准要求是每一代使徒的天然使命。
一千多年前的护教者完成了他们那一代的作业,他们的作业是在答神一千多年前给他们的题。每一代都有每一代要做的作业。直接抄他们的作业,一笔一画都不更改、加减,这本质上是对神视而不见。
对时代新的发展、人类新的经验、客观世界的新的事实视而不见,甚至紧闭教会大门,紧紧捂住手中的教义不许改动,这实质上等于在剥夺神在这几个世纪以来的作为,把历史变迁的主宰者宣布为魔鬼。
“他只是鬼王赶鬼罢了!”
但我告诉你们:“人一切的罪和亵渎的话都能被赦免,但亵渎圣灵却不能被赦免。“
对神明明白白铺展在眼前的事实视而不见并直接否定神的作为,这就是亵渎圣灵。
12. 攀登神学阶梯
先前的神学先辈们并不盼望你信他所认知的那些东西。他们实际上是在以自己的思想做你的台阶,指望你能踩着他们而比他们离天堂更近。也指望着你效仿他们自己,做后来人的铺路石与踏脚阶。
这是一条通向天堂的人梯,也是神学家们自己舍己成圣的方式。
有信仰的人是不可以选一级台阶就坐下不动了的。“台阶”们最不愿看见这样的结果。你一坐下,你就永远的放弃了台阶们前赴后继为你做的一切努力,哪怕你是坐在最高一阶的台阶上。那不是对他们的“致敬”,而是对他们最深的辜负。
既然立定心志要走这条窄路,怎能不攀登这台阶呢?
攀登到一半就坐下的人也是错的。在任何一级坐下都是错的;哪怕是爬到最高一级坐下,也是错的。
“神学”并不愿你们“信”,也不是为了让你们信它自己而存在。
你们要的是月亮,不是指向月亮的手指。
摆脱前人的迷信,也是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