οὐ παροξύνεται,
不轻易发怒
不要把这里的“发怒”和上面的“长鼻子”弄混。“长鼻子”也是不发怒,但是用来描述上帝的属性,指的是长久的忍耐。这里的“发怒”,paroxunetai,指的是人被激怒的状态,英文是provoked,在新约中出现两次,一次是这里,另一次就是使徒行传17:16,当保罗看到希腊到处是偶像时,“心里激动”,用的也是这个词。
所以这里不是说人不能有脾气、不能动怒,当然发脾气也不是什么好事了,不过这里的“发怒”更多是承接上文,当一个人不求自己的ego的时候,也就是当一个人去爱的时候,被伤害怎么办?被迫害怎么办?被无故的羞辱、讥笑、甚至定罪怎么办?
Being provoked,在受到外界打击的时候,爱如同减震器一样,它吸收了所有的打击,所有的怒气在它面前泯于无有,所有的憎恶烟消云散,他不为自己辩护,他为迫害他的人祈求。
看出来了吧?
是的,这就是耶稣所经历的。
耶稣发怒过吗?当然,还记得他拿鞭子驱赶圣殿做生意的人吗?如果保罗这里的意思就是不发脾气,那么耶稣都不符合这个爱的标准。然而保罗的意思是,一个不寻求自己的ego、一个寻求神的国、寻求爱人的人,当世界给予ta痛苦和磨难的时候,ta心中仍有平安,ta不会被激怒,不会失去ta的恩慈和怜悯。
这句话,指的是十字架上的君王,当人们给他戴上荆冠、朝他吐口水、门徒都离弃他的时候,他说:“父啊,原谅他们,他们所做的他们不知道。”
“不轻易发怒”,原本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οὐ λογίζεται τὸ κακόν,
不计算人的恶
“不计算“,这个词就是“归算”的意思。“因信称义”里的人因为信心被“算为”义人,用的就是这个词。这不是“不计算”的意思,而是“不把它看作、不把它归算为,不认为它是“。
Kakon,“恶”这个字,在希腊文化中是“无知”,但LXX用这个字翻译了旧约中的罪,从此它就有了与上帝的圣洁和公义相对应的不圣洁和不公义的意涵。
那么这就有意思了,爱不把人的恶/罪归算为恶/罪?这难道不是善恶好坏不分了吗?这什么意思?
要理解这句话,首先要知道,“善恶”到底是什么。
首先,爱是创生之力,上帝在爱里所创造的世界,万物的结局在我们看来不是消亡就是生长,因此对“善”的定义有且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凡使生命发生与生长的即为善。
拿这个原则去衡量何为善,就变得极为简单:
— 是使之兴旺还是萧条;
— 使人茁壮还是衰弱;
— 使社会更加安居乐业还是动荡不安;
— 使一段关系更加亲密还是分崩离析;
— 使生态环境更适合生存还是趋于物种灭绝;
……
前者即为善。
生命必须被祝福,这就是善。
那怎么理解“恶”?
“恶”是微观和暂时的死亡。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当你放大观测的尺度和维度的时候,“恶”的性质就转化了。
比如一头狮子吃掉一只野牛,死亡发生了,但大草原上的你死我活保证了生态系统的强健,草原上的动物才得以生存繁衍。
你看到加州的森林大火,好像一切都灰飞烟灭,实际上定期的焚烧确保了低矮植被的生长,烧下来的灰烬成为新生植物的养分,森林才会生生不息。
你看到有人生病有人遭遇苦难,但正因曾经历水火,才知道患难生忍耐,忍耐生老练,老练生盼望;而盼望正是人类繁荣和续存的根源所在。
你看到了吗?什么是“善与恶”?
没错,所谓“恶”,的确是一个伪概念。
“恶”其实并不能为自己做什么、达成什么自己的议程和目的。到最后,你会发现,所有的“恶”都是为“善”服务、为“善”所用、是为了成就和圆满“善”而存在。
包括上面说的那些“萧条”、“衰弱”、“动荡”和“分崩离析”……甚至在我们看来的“毁灭”中,都无不暗中孕育着新的生机。
— 萧条了就不再兴旺吗?
— 衰弱了就不再茁壮吗?
— 动荡不安之后就不会再安居乐业吗?
— 关系断裂之后就不能再重归于好吗?
— 环境破坏了就不能修复吗?
不。
生命不是始于虚空,生命始于形如死亡的“槁木死灰”中!这就是“一粒麦子若不落在地里就不会结出果实来”的意义。
神学上对上帝有一个经典诘问,那就是“既然上帝是善的,恶从哪里来”?
实际上这个问题的答案,正是这节经文:爱是不把人的恶归算为恶。
谁说“恶”一定是“善”的反面?这是我们人类在惯常的二元思维中赋予了它们正反的意义。然而在实践和事实的层面上,“恶”并非“善”的反面。
甚至不夸张的说,正因为“恶”的存在,“善”才有了实现的可能。
在这个新的、非二元论的语义框架中,“恶”不再是“善”的反面,恶是必要的手段。善是初衷、动机、结果。善是始,也是终。但有时候,善也需要恶的“帮助”。比如没有小行星撞地球,哪来的水?没有环境的巨变,哪来进化?没有伤害,哪来救赎?没有“犹大”,哪来十字架的爱?
这当然不是让人都做“犹大”,这只是在说,神的创造,一切都是好的,包括“恶”。万事万物相互效力,使得最终的善得到成全。
因此,“恶”是暂时的,善是永恒的;毁灭是相对的,存在是永远的;哭泣和悲痛是转眼之间,平安和喜乐才是亘古的常态。
存在之物不会消逝,它们只是从一种形态转化为另一种形态。就算宇宙寂灭也不是终点,那只是一呼的结束和一吸的开始。
所以全善的上帝为什么会创造“恶”?祂当然也必须创造“恶”,因为“恶”根本不是善的对立面,它反而是一切的造物抵达至善的必经之路。
爱不把恶归算为恶,因为万有皆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