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申7-9 摩西强调,以色列人得地不是因他们的义,而是因神的恩典和应许。但同时,申命记多次提到“若遵行诫命,神就赐福”,似乎又强调顺服带来祝福。这两点在某个层面是不是冲突的呀?
人生中有一些东西是必要的经验(destined),有些东西是可有可无的经验(conditioned)。前者包括我们的使命、要学习的一些功课、必须经历的一些劫数等,后者就是在必要的经验之外自己可以选择是否要经历的经验。
以色列进入迦南、耶稣受难,这些都是必要的经验。但以色列在迦南日常的顺遂还是苦难,就是 conditioned 的处境。如果顺服上帝的律就得福,如果违背上帝的律就有祸。
也就是说,最终一切的际遇都是善的,都是好的。但有一些是“必要的”经验,你也可以说是“安排”,一定是于我们成长、成熟完备最有益的途径。
还有一些是“不必要”的经验,不是“安排”,是“if-then”的经历。 这种当然最终也能让我们成长,却是一种 detour,不经历也没有什么损失的,经历了也就经历了,但会蛮辛苦的。
遵循上帝的教导,信真理,读圣经,实际上都是帮助我们避免经历那些“不必要”的痛苦。而“必要”的经验,是我们每个人早晚要面对的,也就是上帝同在的死荫幽谷、走出来有丰盛宴席的经验。
另外,是“destined”还是“conditioned”,没有上帝视角的话无法分辨,也无需分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在自己的认知水平上爱人爱神,然后就是用 serenity prayer 来祈祷:
God, grant me the serenity
to accept the things I cannot change
the courage to change the things I can
and the wisdom to know the difference.
从下面的章节中,我不明白神的旨意到底要让“这些国的人”迅速地灭尽/亡,还是不要迅速地。7:22 耶和華你的神必把這些國的民,從你面前漸漸趕出去;你不可以把他們迅速地滅盡,恐怕田間的野獸多起來害你。9:3 所以今日你要知道,耶和華你的神要像烈火一樣在你面前過去;他要消滅他們,他要在你面前把他們征服;這樣你就可以照著耶和華吩咐你的,把他們趕走,使他們迅速滅亡。
这两个“迅速”的后面跟着的“灭亡”是两个不一样的希伯来词,前一个“不可迅速灭尽”的“灭尽”有彻底结束、彻底实现的意思。后一个“速速灭亡”那里的“灭亡”是另一个希伯来词,有“破坏、使之失败、逃跑、放弃”的意思。
总结起来就是,你们要速速战胜迦南人,然后要一点一点赶出他们。战略上已经赢了,然后在战术上采取对环境、人口、休养生息影响最小的方式占领土地。这样也给了迦南人悔改和融合的机会。
申13 上帝警告以色列人在各种情形下要警惕受诱惑拜别神:假先知, 家人和亲戚,群众(匪类). 处理的方式是“处死”、“用石头打死”、“用刀杀尽”, “用火焚烧”。以色列人在上面几种情况下为什么不算违反十戒中第六戒“不可杀人”?
一个是murder一个是kill。
总的来说,这两个词在旧约中出现有其特定的语义范畴。
前者的“不可杀人”,是“murder”,指蓄意或无意的谋杀,翻译为“不可谋杀”比较准确。这个词在旧约中出现比较少,一共才40次。在十诫之外主要就是在说逃城的时候用的比较多,都有谋杀犯罪的意思。
后者的“总要杀他”,是“kill”,但这里我觉得更好的翻译是“处决”。“kill”在旧约中出现了158次,语义范畴非常广,有杀人、杀动物、杀敌人、以及审判之后的处决多重含义。审判的处决,比如出埃及记23: “当远离虚假的事。不可杀无辜和有义的人”这里,就是kill。
我们中文讲到“杀”也有不同的语义,谋杀和杀死也用于不同的法律和社会范畴。
《路加福音》第六章耶稣告诉门徒说:“有人打你这边的脸,连那边的脸也由他打。有人夺你的外衣,连里衣也由他拿去。” 和摩西在申19:21中讲的:“你眼不可顾惜,要以命偿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手还手,以脚还脚。” 两个要求不一样,而且好像是相反的?
这和耶稣说摩西心软所以允许你们离婚,以及有人说恨敌人爱弟兄实际上是爱你的敌人一样。倒不是圣经把摩西的话记错了,而是在渐进式启示中,摩西对上帝律法的理解必然会受到他那个时代和认知的局限性。摩西是上帝的仆人,耶稣是道成肉身,我们是以耶稣的话为准。
申16-17 我挺好奇立王的条例。撒母耳记里神因百姓要王而不悦,这里算是早早地预见有一天会那样给打的预防针吗?或是这里的王也包含士师?如果是,所有士师都遵从了这个条例吗, 比如参孙?
上帝的王是【治理】,人间的王是【统治】。
“治理”就是上帝给亚当的命令,也是给人类的命令。上帝所命的王理当做这样的表率,好好治理神的国。然而人间的王是“统治”,老百姓都是他的所属,可供他随意支配。
上帝叫摩西带领以色列让出埃及的时候,说的是把“我的百姓”带出来,摩西说“Let MY people go”,这是再向法老宣告神的主权。对法老而言,一切的百姓主权在他,而对神而言,一切的主权在神。这就是上帝所立的王和地上自立为王的区别。
而撒母耳记中以色列吵着立王,激怒神的点,在于他们实际上是要将这个主权重新交到人的手中。上帝辛辛苦苦把他们从法老的手中夺回,他们却仍然希望回到人的治下,这就是上帝“发怒”的原因。
申命記確定是摩西寫的,但是這句話是在摩西生前就寫下來還是後人把它補上去了吗?「於是耶和華的僕人摩西,照著耶和華所說的,死在摩押地。」「耶和華把他埋葬在摩押地,伯.毘珥對面的山谷裡,只是直到今日還沒有人知道埋葬他的地方。」申命記 34:5-6
摩西五經都是最初以口耳相傳和斷片殘章的形式流傳下來,直到以色列中興起文士和祭司把這些東西編撰成書。時間不詳,但現在學界一般認為是在巴比倫之囚之後,這個從後面的尼希米,以斯拉記都可以發現線索,除此之外還有非常多考古學和語言學上的證據。總之故事是很久遠的,然而成書的日期是比較靠後的,所以在讀摩西五經中也能看到不少你引述的這些類似編者按之類的論述。
圣经学者对摩西五经的成书时间有不同的观点,很多圣经学者认为摩西五经是在摩西过世不久成书的,而不是在600-1000年以后的南国约书亚王时代或者从巴比伦被掳归回才成书的。
摩西五经成书时间在公元前12-14世纪现在基本上被推翻了。因为现代考古发现在摩西五经中出现的地理名词以及城镇国家在公元前12-14世纪并不存在,反而是在公元前8-5世纪之间存在的城邦和国家,比如密夺营地(Migdol)、Kadesh-Barnea等很多地理位置都只在公元前7-6世纪才存在,对于地理的描述体现的并非公元前12-14世纪的城邦分布,而是公元前8-5世纪旧约成书时代的城邦分布。类似这样的证据还很多,不过即便如此,这都不影响圣经是神所默示的神圣性。
对以色列历史感兴趣的,可以参考以色列著名学者Israel Finkelstein的访谈:
https://youtube.com/playlist?list=PLvm7MPUI_WJclpUfZgCw1Tfd_cyT4Fh-f&si=kbsgz-8tv3R1PLNy
有兴趣系统学习的朋友可以参考这个课程,免费:
https://www.coursera.org/learn/bible-history
旧约学者Israel Finkelstein,他和Neil Asher Silberman写了《圣经未解之谜》(The Bible Unearthed)https://tsjok45.wordpress.com/wp-content/uploads/2013/07/finkelstein-israel_the-bible-unearthed.pdf. 他们在书中中质疑了旧约中关于族长、出埃及和约书亚征服的历史性描述,认为许多与摩西五经相关的地名和城邦,比如密夺营地(Migdol),在公元前12-14世纪并不存在,而是在公元前8-5世纪之间存在。而另一位旧约学者Kenneth Kitchen写了《论圣经的可靠性:从两河流域到摩西的时代》(On the Reliability of the Old Testament),https://archive.org/details/on-the-reliability-of-the-old-testament-kitchen-kenneth-anderson。他在书中批评了Israel Finkelstein和Neil Asher Silberman在他们的书中对历史证据的分析和引用,尤其是在466-468页。不知你怎么看Kenneth Kitchen书中的分析和描述,以及他对Israel Finkelstein和Neil Asher Silberman的批评?
看到了。他们这个辩论发生在20年前,我发那个Finkelstein访谈视频是2021年。这20年里有不少修正和发展的观点,我没看过2001年那本书,从Kitchen的批评里看起来那本书的观点更为激进,所以被称为minimalist。
我读的是Dever的几本书,Kitchen在批评Finkelstein后面就谈到Dever,好像还蛮正面的。但Dever的考古发现和Finkelstein的差别不大,差别主要是在解释上。
他们都证实在12、13世纪没有发现那些suppose应该在那里的城市,以及城市的名字和布局实际上是7、8世纪的产物。基于此Finkelstein认为以色列的历史大体是虚构,但Dever提出了以色列的历史很可能是反映了迦南地区青铜文明瓦解时候城市居民出走山区的历史,但同时有一支从埃及出来的民族,最终这些人汇聚为一个民族。Dever反对minimalism,这点我也认同。但他并没有反驳那些考古证据。
Kitchen其实也没有反对那些考古证据,他也是反对Finkelstein对之做出的解释,我看他一个很长的反驳就是没证据不代表没发生过。但这也意味着他拿不出更好的证据。他说埃及地区难以保存那些文件,但事实上最早提及以色列的就是在埃及石碑上发现的。我觉得没有证据这件事不足以说明问题。
Kitchen还反驳了以东不存在的问题,但他也承认以东在那个时候没有城邦只有住帐篷的游民,这点Dever也提到了,我没看过Finkelstein的书,不知道他咋说的,我觉得如果他的意思是以东那个时候没有城邦,那也没有错。
总之,我觉得他们最重要的区别在于对数据的解释上,他们都没有不承认那些考古证据,也在旧约成书年代上没有什么争议,都是至少巴比伦之囚以后了。Kitchen和Dever都不同意Finkelstein说出埃及完全不存在的观点,但与摩西五经中所呈现的肯定有出入就是了。相比来说我觉得Dever的观点更让人信服,Finkelstein那本书可能太激进了,没读过不知道,但他20年后做的访谈我听了觉得还好,可能这些年观点变了吧。
Kitchen的批评我觉得不是太信服,主要是他也没有否定那些考古发现,同时他也没有更好的证据支撑他的观点。不知道他近些年的观点有没有变化。
其实中东考古这么多年已经非常成熟了,对于基督徒来说,可能确实需要面对旧约所呈现的历史有夸张甚至与事实不符的地方,如何处理这些地方,是对很多基督徒的挑战。但如果一味否认,就不应该了。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契机,让我们不要把信心放在字句上,而要放在精义上。这样无论科学、考古学、历史学如何变化,我们的信心都不会被动摇和改变。